华夏时报记者 卢梦雪 见习记者 张萌 北京报道
购车分期贷款“高息高返”模式或将停止。
近日，记者多方了解到，某国有大行自6月1日起叫停购车分期贷款“高息高返”模式，不再受理相关购车分期进件。此前，已有多地银行业协会相继发布汽车金融业务自律公约，严禁汽车经销商向客户推荐高佣金金融产品、诱导提前还款或误导贷款意愿。
据多位行业内人士向记者介绍，所谓“高息高返”，即银行向汽车经销商支付高额返佣，吸引客户购买较长期车贷以获取利息收入。但经销商通常会将部分返佣转化为车价折扣返还给客户，并许诺可通过“长贷短还”的提前还款方式实现“贷款比全款更便宜”。
银行通过高息覆盖返佣成本，经销商借返佣刺激销量，消费者通过“长贷短还”获得实惠，三方看似“共赢”，但在实际操作中，不当竞争、隐性高息、违约金条款不清等问题可能带来风险。此外，若“长贷短还”的比例过高，银行还可能面临收益不达预期甚至亏损的风险。
6月4日，《华夏时报》记者走访了北京多家汽车门店，有销售人员表示并未开展“高息高返”活动，也有销售人员称有此类活动，但目前已不再支持提前还款。
“高息高返”到底谁在得利
“全款这个价下不来，但贷款可以。”类似的营销话术曾在汽车销售中屡见不鲜。
杨天（化名）是华北某汽车贸易公司资深从业者，据他向记者介绍，很多经销商在售车时会捆绑贷款业务。“你不贷款，有的经销商可能都不愿意卖车给你，但你要贷款的话，它就会给你优惠很多。”
“过去竞争没那么‘卷’的时候，银行返点给经销商，经销商只给客户几个点的让利，一单成交下来还能挣客户几个点。但后来大家都比着给客户返得多，最高的时候全返给客户，基本能返到10个点。以10个点来算，50万就是返5万，客户贷款前两年的利息可能也是要5万，等客户落完户上完牌，经销商就会把这笔返点的钱返给客户，所以‘两年免息’不是说提供了两年的免息期，而是相当于‘两年免息’。”杨天表示。
经销商介绍给客户的分期贷款通常为五年，“两年免息”后怎么办？这时，销售的话术通常是：客户可以选择“长贷短还”。
“长贷短还”即客户选择长期贷款，但在短期内提前还款。由于经销商的返点覆盖了前两年的利息成本，客户在两年内还清贷款，不仅不会吃亏，甚至还相当于以更优惠的价格买到了车。
“以前都是这么操作的。”杨天向记者坦言。他提到，此前他所在区域的经销商通常与某国有大行合作，该银行的贷款条件相对宽松。“银行招揽客户，在开展业务时预计会有一部分客户提前还款，但实际情况远超预期，很多客户都选择在两年内提前还款了。据我所知，这家银行在这项业务上入不敷出，目前已经不允许提前还款了，提前还款需要支付违约金。”
《华夏时报》记者联系到的一家4S店销售人员提出了类似说法，表示目前仍有返利政策，但“不允许在两年内提前还款”。
“分期买车比全款还便宜，就是银行在做贷款时会返利给我们门店，我们门店又对消费者进行了让利。”该销售人员表示。
“我们目前接触到的银行要么不做‘高息高返’这项业务了，要么设置了提前还款违约金。所以现在的‘高息高返’实际上已经和之前不一样了，这是今年逐渐演变的一个趋势。”杨天表示。
“高息高返”滋生多重问题
在消费者服务平台“黑猫投诉 【下载黑猫投诉客户端】”上，有关“车贷”“提前还款”的相关投诉数量已多达数千条，主要问题集中在提前还款受限及需支付违约金等方面。
在社交平台上，亦有不少购车用户反映，贷款购车时相关人员未充分履行告知义务，对违约金事宜避而不谈或解释不清。
“目前我们接触的某国有大行，银行工作人员会明确告知客户不允许提前还款，若提前还款将面临违约金，保证客户知情。但另一家大行的违约条款就不太明显了，中介可能也不会告知，客户不一定知情。”杨天向记者表示。
6月4日，记者走访了北京多家汽车4S店。某头部新能源汽车4S店的销售人员表示，该品牌从未开展过“高息高返”类活动，目前也无此类活动。
“我们从来没有这类活动，目前只有一款车型在做促销，提供免息政策。”该销售介绍，品牌的贷款方案可通过官方App查询，与门店提供的方案保持一致，支持向多家银行和金融机构贷款，客户可根据需求自行选择。
那么，“高息高返”是否合法？为何有些经销商对此避而不谈？
“银行通过支付高额返佣抢占市场份额，破坏市场价格机制，违反了《反不正当竞争法》禁止的‘以贿赂手段谋取交易机会’，违反公平竞争的原则；部分银行通过提高车贷利率覆盖返佣成本，若实际年化利率超过法定上限四倍LPR利息，可能构成高利贷；国家金融监督管理总局重庆监管局已要求金融机构全面清理‘高息高返’存量业务，说明该模式属于违规操作。” 康德智库专家、北京京师（成都）律师事务所律师刘诚冬向《华夏时报》记者表示。
刘诚冬提到，如经销商未如实告知消费者 “高息高返” 模式的实际成本（如返佣比例、利息计算方式）以及提前还款的限制条件，导致消费者在信息不对称的情况下作出错误决策，误以为“长贷短还”可以节省成本，实际上却因违约金和利息增加而加重负担，这就侵犯了消费者的知情权。
刘诚冬提醒消费者，要强化风险意识，主动核查条款内容。“签订合同前，要求经销商书面确认提前还款条件、违约金比例等关键信息，并留存沟通记录（如录音、微信截图）；仔细阅读合同条款，重点关注‘提前还款’、‘费用计算’ 等内容，要求银行对约定不明的条款作出书面解释；通过银行官网查询车贷利率基准，警惕显著高于市场水平的‘高息’产品；优先选择‘年化利率’、‘总还款额’明确的银行产品，避免‘手续费’、‘服务费’等隐性成本。”
多地已开始整顿
回顾“高息高返”涉及的三方，银行可能因大量客户提前还款而未能获得预期收益，消费者因提前还款受限，所获优惠空间越来越小。那么，经销商是否在这其中获得了实际利益？
答案并不明朗，多位销售人员向记者表示，太“卷”了。
“前期能挣到不少，但现在非常透明，客户都知道各家返利的数额，经销商利润空间并不大，还要竞争揽客，进一步压缩利润空间。”杨天坦言。
今年1月14日，国家金融监督管理总局重庆监管局发布《关于进一步规范汽车金融业务促进汽车消费市场平稳健康发展的通知》（下称“《通知》”），就“高息高返”整改、消费者权益保护提出规范。其中提到，要“督促经销商切实履行对消费者的全面告知义务”，“相关金融机构要严格遵守行业自律要求，不得以高额返佣等不正当竞争手段抢占市场份额”。
《通知》还表示，相关金融机构要推进汽车贷款业务“高息高返”整改，不得通过高返佣引导经销商向消费者强制搭售、选择性推介金融产品或服务，不得侵害消费者知情权与自主选择权。
此外，多地银行业协会也纷纷发布《公约》提倡整改。
5月23日，开封市银行业协会召开《开封市汽车消费金融业务自律公约》签约会，提到“三个杜绝”：杜绝汽车经销商向客户推介高佣金汽车金融产品；杜绝经销商诱导消费者提前归还贷款；杜绝经销商扭曲消费者真实贷款意愿。
四川省银行业协会发布的《四川银行业信用卡汽车分期付款业务和汽车消费贷款业务自律公约》也于6月1日正式实施，提出不得以不正当竞争手段抢占市场份额，要真正通过提升自身服务质量来增强市场竞争力。
目前，已有银行叫停购车分期贷款“高息高返”模式，不少汽车销售表示，收到了相关通知。
“据我所知，有一部分银行已经暂停了，但是还有一些银行在做，包括有的股份行。”北京某汽车销售行业人士告诉记者。
“高息高返”的叫停是否会影响到汽车销售？有销售人员表示“有些焦虑”，但也有人认为，行业竞争过于激烈，是时候适当降温、停下来调整方向了。
“我认为对整体销量影响不大。”杨天说道，“因为很多时候，客户的贷款需求其实是被销售人员‘催生’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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